【锤基】布拉吉口袋里的猫08 Cat Out of Bragi's Bag

第八个真理：不大舒服的真面貌——关于奥丁和狄更斯

Uncomfortable Truth: Concerning Odin and Dickens

01

中庭的1865年，我们的Dickens先生已经是53岁的年纪了。

八年前同样是夏天，他曾接待过一位来自北欧的外乡人。“这位丹麦来的童话家，”他在给朋友的信中抱怨道：“他像野孩子彼得一样说法语，英语水平则差得就像是从聋哑学校里出来的【1】。”说好的短短两周的停留，那位同行在他的家里呆了一月有余，搞得Dickens先生的耐心都要被耗尽了，可面对那样一个天真烂漫的人，发脾气逐客的行为只会显得自己不近人情。

“你的名字里也有‘en’？”

他记得那人当时因期待而上翘的尾音，还把他列的一张有“en”做后缀的人名表给他看，Dickens先生勉强维持着自己脸上愈发僵硬的笑容，在显然代表自己的“Charles Dicken”后加了“s”，然后满意地看到了那个写童话的家伙一瞬间的失落【2】。

是的，温暖了无数人童年的安徒生在Dickens这里是位糟糕的房客。

所以，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视线落在门口站着的那个面容精致的高个儿男孩，你该能理解他为什么会露出只有身受小王子恶作剧荼毒的某些阿斯加德人才会露出的毫无欣喜甚至有几分气急败坏的表情。

“所以，你也是个孤儿吗？”

漂亮男孩儿的声音像金色的钟，清脆的声音里带着点脆弱质地，让敲钟的人心里泛起点将珍贵易碎物品付诸使用时的罪恶感。

可Dickens先生对此唯一的感想却是——“天啊，还有完没完。”

他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旅馆的门。

02

——然后他就在自己旅馆的房间里看到了那位明明几秒钟前还在房门外的漂亮男孩儿。

“我叫Loki，我想你该听说过我。”Loki随手拿起他放在书案上的稿子和信件便翻看了起来。

“嘿，”Dickens先生急忙上前想要夺回他的信，然而，他的动作一下顿住了：

“Loki？北欧的恶作剧之神？”

“不是北欧，是神域，”漂亮男孩儿眨了眨他那足有一整颗“黑王子”【3】大小的绿眼珠，下巴微微扬起，带着自幼身处高位的人那种毫不做作的骄矜，他的指尖翻转，下一秒旅店的四柱床旁就多了具铺着绿色丝绒的卧榻，恶作剧之神躺下去，翘着腿，理所应当地望着他：

“我为了你的故事而来。取悦我，凡人。我不希望从你的口中听到半句谎言。”

03

可这位凡人让他失望了，Loki发觉写出了无数段精彩冒险的Dickens先生并不喜欢讲述自己的故事，不，让他换一种更准确地说法，他只是不喜欢讲述赤裸裸的未经修饰的版本。

瞧瞧他，Loki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他，没有用的赌鬼父亲，负债后举家的牢狱之灾，白日做工晚上寄人篱下消耗别人善心的孤独又累赘的童年，然后是被迫中断的学业和胎死腹中的戏剧生涯，最终，第一本小说，苦尽甘来……

他听起来就像他笔下的那个辗转在雾都中的孤儿般清白无辜，Loki在心下感叹。漏掉了，漏掉了，漏掉了！那些晦暗不明的情绪被他通通筛掉了，这比谎言更甚，这是隐瞒：对那个没有用的父亲的怨恨，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被欢迎的忐忑，还有家人入狱的给他带来的羞耻。

“你把一个故事编得漏洞百出，是想拿它来抓鱼吗？”Loki气得坐起身，掐起腰，可没办法，拼命掩饰着自己的不完美的，这可不就是凡人：

“好吧，我允许你听我的故事。”

小王子轻轻勾起手指，Dickens先生于是有了张柔软舒适可以让他在其上消耗一整夜的摇椅。

哦，好的，Dickens想，我今天是走了什么运，有幸让北欧的谎言之神亲口为他讲睡前故事。

04

900年前约顿的霜巨人和阿萨神族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

无数光点幻化出的蓝色巨人和穿着金色铠甲的神族在冰雪之地搏斗，金色的长矛刺穿了巨人的腰腹——

这场战争最终以阿斯加德的战士一路打进了霜巨人的巢穴为结局。

为了防止冰霜一族再度作乱，作为战胜者的Odin，带走了约顿海姆的力量源泉远古冬棺。而……

被他一并带回的还有神庙里的那位霜巨人的王子，Laufy的儿子——一个战利品，以炫耀众神之父的战无不胜；一个报复，他以Odin之子的身份抚养大了老对手的子嗣。

他对那个孩子许以虚假的诺言——

“你生而为王。”

他说，即使他明知只有Thor那位真正具有他血统的王子才有资格继承阿斯加德的王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选择在那孩子的成年礼上揭开他的身世，作为对他最大的嘲弄，先给予他希望，再一手剥夺他。

本和阿萨人同样长相的男孩儿，在魔法褪去时看清了自己蓝色的手掌和皮肤上爬起的远古纹路。

“认清你的位置。”那位金色的王子，那孩子心里曾认定的兄长也这么对他说：

“你成年了，弟弟，所以认清你的位置。”

“真的还是假的？”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Loki突兀地向听故事的人发问。

Dickens还沉浸在那鲜活画面的一双眼，不大情愿地转向这位爱搞突袭的恶作剧之神。神明的嘴角含着笑，笑容里带着一点点讽刺和一点点真诚的疑问。

“所以你觉得呢？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Dickens顿了下，一手握住另一只的手腕，紧了紧，继而松开，他把他的摇椅拉得离那只是少年人面貌的神明近了几分：“好吧，我承认我的故事漏掉了些关键的东西，我怨恨我的父亲，我有时会以自己的家人为耻，我讨好过我的友人，希望他们能真正意义上的收留我，可我自己在之后的人生里，却没能对常住的朋友表现出足够的宽容——”

“真的还是假的？！”Loki撇着不高兴地再一次重复：“我当然知道你是个不完美的凡人。”

Dickens见自己已经做了足够的前期铺陈，笑了笑，再无顾忌地指出：

“这是个假的不能再假的故事，只有一个气头上的局中人才会轻信。说真的，我以为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而不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私怨。这么多筹谋和谎言，就为了折磨一个无辜的孩子？”

“就算那孩子的父亲戳瞎了他的一只眼睛？”Loki不死心地这般问他，可Dickens从他微微挑起的嘴角里。

看出这位神明其实在被这样的回答取悦着，于是他回答：“如果他恨他，他只需当着他的面扭断那孩子的脖子。”

然后Dickens看到了，这位漂亮又任性的北欧神明像只被吓到了的鸽子哆嗦了下自己的羽毛，一只手迅速地捂上了自己的脖子。

Loki恼怒于自己竟被这个凡人的话吓住，却仍旧心有余悸地反复揉搓着他的颈项，Thor总是致力于扶住他的脖子，这让他也产生了一种自己的脖颈格外脆弱的错觉，他因着自己被Thor一手培养起的弱点不甘地咬了咬嘴唇。

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凡人说的有理，Odin的确不是个会把私怨放在他的国家之上的人，培养出一个对阿斯加德各种密道通卡都了如指掌的霜巨人，再将他推向敌对面，这样的事对他没什么好处。

他轻哼了声：“好吧，那就说第二个故事……”

05

霜巨人世代居住的土地常年被冰雪所覆盖，对习惯了阳光和夏日的阿萨人来说简直是折磨。他们以惨痛的代价取得了那场战争的胜利，却无法保证霜巨人不会再度进犯，需要有个忠心于神域的人驻守于此，代替Laufy统治这片土地，这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可就像之前所说的，这个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地方对习惯了阳光和夏日的阿萨人来说简直是折磨。

而恰好在这时，众神之父Odin在神庙的祭坛上发现了那个霜巨人的婴儿。看着这个对阿萨人没有一丝仇恨甚至主动拉住他一根手指的小家伙，Odin有了个主意。

一个在神域长大的霜巨人，从小被他教导，被他驯养，他会臣服于永恒之枪下，代替阿斯加德守住这片蛮荒。

于是，他对他的长子和养子都许下诺言：

“阿斯加德的王座只有一个，但你们都生而为王。”

“从这种角度他其实没有说谎，”Loki耸耸肩：“Thor和他那个蓝色的弟弟都会有一个王座，只是他们的王国，一个大一个小。那个来自约顿海姆的男孩儿，他见到他的兄长时必须跪着，必须学会用自己的卑微衬托九界之主的光辉。”

Dickens想这双眼睛原来在染上委屈的时候也会显得黯淡无光，凯瑟琳最知道，他能写出被一再重印的精彩故事，却从不会哄孩子，也许是缺乏耐心，又也许只是觉得不公，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人费心思来哄我。

可他又听到这个只是个孩子的神明问，带着满满的不高兴：“这个故事如何……真的还是假的？”

同上次一样，Dickens没有选择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在这个故事里，众神之父向这个孩子隐瞒他的身世了吗？”

“是的，”那个骗子，Loki气呼呼地想，他的爸爸——不是爸爸——是个大骗子。

“你知道在我在作坊里当童工的时候，那是段苦日子，”Dickens说：“不只是因为我吃不饱，他们会故意辱骂我们这些来帮忙的苦孩子，根本不需要我们做错什么事，他们只是要让我们记住自己卑微的身份，记住是谁让我们有了吃饱肚子的机会，他要我们学会顺从。这方法行之有效，我向你发誓，我到现在都还在试图捡回自己那时丢掉的尊严。所以如果是我——”

他说：“如果我是Odin，我会将他的身世从一开始便告知，这样他才会学会尊卑。一顿鞭子后，偶尔的一点爱抚，会让你即使被丢掉也忍不住跑回来。”

06

于是故事又有了第三个版本——Odin的版本。

结束了战争的众神之父抱起了祭坛上因为身形过于矮小而被抛弃的巨人婴孩，那个孩子在他的温暖下变成了更胜神域人的雪白肤色，对着他笑了起来。

于是这真的是一场善意地带回。

Frigga——那位温柔的母亲——说：你该告诉他真相，这个家中不该有秘密。

可Odin看着那双依赖着他的、仰望着他的绿眼睛：“他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他感到不同。”

Dickens先生看着讲述着这一切的那双绿眼睛，他想也许那位北欧神话中的主神确实也感受到过这样的为难，在面对这样一双盼望着的绿眼睛的时候，他多希望这故事是真的，可是：

“你知道这只能被当做童话讲给小孩子听。”

Loki眼里于是露出恼羞成怒来，像只被惹毛了的黑猫，Dickens知道他该因此而感到恐惧，毕竟这是在北欧诸神的预言中会引发诸神黄昏的邪神，可以一个邪神的标准来说他……未免太小只了一些。

不，Loki想，我到这里就是想听真话的不是吗……顺便听听这位先生更加悲惨的经历。

事实证明，当被剖析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时，这位Dickens先生确实很有观察力，虽然他说话格外的不中听。

Dickens看着抱着膝盖生闷气的小小神明，眼睛里的色彩几度变幻，最终发出的声音有些闷闷地：

“I figured。”

我想也是。

“也许是两个版本的加和，你觉得呢？”Dickens先生理智地说。

苦的和甜的各掺一半，也许就是最接近真相的现实。

07

所以我们的Dickens先生也有了一个故事。

是的，众神之父想，这是个绝好的主意，养大这个来自约顿的男孩儿，将约顿海姆的王座交给他，从此九界的和平便会因亲缘的纽带变得更加牢靠。

他将这个孩子抱回，对他极其依赖的孩子蜷缩在养父的斗篷下，在见到他的养母时讨好地发出咕咕的鸽子般的叫声。

也许从那时起，关系国家的筹谋就有了小小的偏差。或许是更后面，这个男孩儿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学会的第一个词是“Papa”。又也许还要往后，一年一年，本该告诉他真相的时候，Odin总是想：再等等吧，他还太小了。

再等等后，这个男孩儿眼看就长大了，他的母亲早已待他如亲生的孩子，他的父亲也早已待他如亲生的儿子——

“你的故事很好，”Loki说，其实也就差强人意吧：“But where does that leave Thor?！”

那Thor呢？！

08

Thor——Thor现在觉得很冤枉。

“你们为什么觉得我和Loki经常睡在一起就意味着我们……睡过？！”

事实上，他差点因为朋友对他无端的指责而失手戳瞎了自己已经被Sif拿拳头揍青了的右眼，他捂着他发黑的眼眶想，这也许就是Loki当年被自己冤枉染黑了Sif的头发时体会到的心情，他当年可真是个混蛋：

“我经常在你们面前摸他的脖子也不意味着我会趁你们不在的时候他动手动脚啊？诺恩在上！我和Loki是兄弟，身体接触在兄弟间再正常不过。”

不，你们不是，有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小声地说，他忠诚地把那声音压了下去，可那并不能阻断他的思考，我和Loki不是兄弟，Loki甚至不是阿萨人。可如果是这样，那我对他来说，和Fandral和Hogun和Volstagg有什么两样？

“Volstagg！”Hogun看向他们中间唯一有兄弟的大块头。

而Volstagg难得地一次就理解了Hogun话中的含义，他耸耸肩：“我和我的弟弟们唯一的身体接触就是我揍在他们身上的拳头。”

哦，是的，如果你们谁敢碰Loki的脖子，我非让你们尝尝雷神的拳头。

“而且他们更不会过了三四百岁还睡在一张床上。”Sif嘴角抽搐地说。

“别那么看着我，”Volstagg对Thor摆摆手：“我和我的几个弟弟两百岁就有各自的床了。我们要是还挤一张床，那一晚上过去，没一个能留在床上。”

可那只是因为我以为我们骨肉相连，可我们没有……

“Loki睡相很好，”他说：“而且他会做噩梦，我总不能拒绝安慰我的兄弟。”

“可明明每次都是你主动跑到他的床上去！”

09

Fandral意识到自己戳到了主要矛盾。

“是的，”他不想再给Thor辩解的机会：“每次都是你在他的床上，Thor！别告诉我你才是那个被噩梦吓哭的小鬼。”

我不是，Thor想，我就是……我就是喜欢和他睡在一起，喜欢把他抱在怀里，喜欢亲亲他的额头，他的嘴角，也许还有他的脖颈和他胸口的那颗小痣……

古尔薇格艹了我的爷爷，Thor刷得一下白了脸色，猛地站起身：“我居然想睡了Loki！”

10

“第一种可能，”Dickens先生撑着已经开始打架的上下眼皮，和这个气红了一张脸的邪神理性地分析：“这是个意外，他听说你喜欢读我的书，于是想要送一本书，来讨你的欢心，可他显然在选书方面不够仔细。”

“不可能，”Loki恨恨地咬牙：“他但凡看看第一段，就能知道那个题材不适合当我的成年礼。”

“第二种可能，”Dickens先生想他大概再也不会遇到这么难缠的小孩儿了：“他嫉妒你们的父母对你宠爱有加，想要提醒你不要挑战他的地位。”

“我才不信，”Loki猛地一下便坐起了身来，在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后他微微往自己变出的那床被子里缩了缩：“Thor……Thor挺喜欢我的，这么大了他都还搂着我睡。”

Dickens事后再回忆的时候，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听到这句话而一下就清醒了过来的，鉴于Loki在北欧神话里多产的名声，和正主如今不自然的表情。

“第三种可能，他想让你知道你的身世，然后——”

可，不，Loki没让他说完这句话，显然他已经认定了自己出口的话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在他开口的同时，恶作剧之神的身上产生了某种变化，一种波浪一般的涌动，接着Dickens看到了那个女人，他淡棕色头发的缪斯，Nelly Ternan【4】，Nelly，他的欲望，他的罪恶，他见不得光的羞耻。

“所以她的眼睛是绿色还是蓝色？又也许是安静的灰色。从你珍藏的黑白剧院海报上可判断不出这些，”这个名副其实的小恶魔顶着那张天使般的面孔，却笑得像一只绿莹莹的盯上了猎物的蛇，‘她’舔了舔嘴唇，那像一个吻的邀请：

“听完我的故事了。你也该补补你的那张网，就从这位让你背弃了妻子的美人开始吧，你说呢？别漏掉一个字，dear Charles，”

‘她’模仿着那封信里的称呼，音调在舌尖轮转，像玩弄着一颗珠子：

“别撒谎，谎言之神总能认出撒谎者。”

tbc.

备注：

【1】这位北欧来的可怜孩子是安徒生。

【2】在丹麦，人名里有“en”后缀代表着一种卑贱的身份，与“堂”和“德”相反。

【3】英国王冠上的“黑王子红宝石”。

【4】狄更斯的情妇，初见的时候小姑娘只有十八岁，正好跟现在的Loki一样。